夢裡的一切有時很像白晝之夜的等待果陀,像是登入無法控制只能待著的伺服器,一生只登入一次,最後時間到被帶出,一切空落落的。
我有陣子很想寫一篇武俠小說,因為在一次午睡我夢見一個美麗女子的葬禮。
那絕對不是現代,衣著不曉得朝代,也不算得上有錢但那位少女肯定備受寵愛,數人嚷嚷著聲音很遠,我哭著參加那場葬禮,時不時擦一下滿出來的眼淚顧著悲傷來不及擦鼻涕,沒有人在乎自己的狼狽樣,大家都在悲傷都在嚷嚷。一名男子低頭慎重地將胸前的玉石項鍊取下放進棺中,項鍊風格粗獷民族意味濃厚不像少女的風格,為什麼要放呢?
我心裡困惑著,為什麼要放呢?
夢裡的我慢慢回想,啊,因為那名過世的少女簡直是眾位師兄帶大的,嬰孩時期由年歲最大的師兄背著抱著,最愛咬師兄的項鍊最頭那顆玉石,那可是大師兄的家族傳下的本命項鍊,師兄全家都遭人暗算走了就留那一點念想給師兄。小寶寶少女常常躺在師兄的腿上伸出小手就撈,撈著就拉咬著咬著便睡著。脫離了嬰孩時期,大師兄也常將項鍊讓給少女小朋友當玩具。
最可氣的事,師父有個高人朋友來山裡與師父對談,看看大弟子師兄、看看大師兄的家族傳下的本命項鍊說道,「你這大徒弟可要看好,我看生性繼續軟善下去,怕是要被女人害的提早進墳墓,項鍊上有凶兆。」
師父一聽大驚,這可是故人家獨苗。從此大師兄就慘了,為了讓他剛硬剛硬的鐵石心腸,又打又罵的硬是教出這樣一個不苟言笑的大師兄出來,只有對後來的軟軟的小寶寶少女才有個笑模樣,結果最後項鍊上的確有凶兆也的確下葬了,但也許大師兄這些年打罵其實白挨了。
我心裡又想著,這麼備受寵愛少女怎麼會早死呢?不會要待下回分解才能知道吧?邊想著就醒來了, 醒來後我只想著大師兄不曉得會不會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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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夢到自己85歲了,左眼前是一片螢幕,發出螢螢微光,我伸手揮了揮、是一片大約只能自己看到的。
那時候可以在手腕上的裝置,在這片屏幕上使用一個很像搜尋引擎的東西,寫著G-search。稍微思考一下這東西要怎麼用的時候,使用指南就跳出來了。很難形容那時候的感覺,就像腦海突然被鍵入整個系統一般,有點像是思緒裡被插入了這個使用指南的檔案。
原來想想就可以了,查了查自己的名字。在夢裡資訊內容過於詳細,但醒後卻記憶模糊,有件事記得很清楚。
35歲時被診斷出睫狀肌失調,那陣子覺得自己太常用手機所以左眼老是失焦的感覺,病例跟著一起跳出來了,並提醒我植入型眼器下次的維修日期還有35個月,在病歷最下面欄位,以倒數的方式顯示著。其他就模模糊糊的,依稀看見有幾張合照、幾份檔案。
在夢裡我快快略過所有一切,到回到現在的日期,想看看現在有些事情的後續,卻發現沒什麼紀錄,沒有相關的聊天紀錄,在夢裡日期是明年的新聞也有些荒謬的標題。
看完這些我艱難地爬起來,背上咖咖作響。關節像是被束縛著一樣伸展不開,像一捲厚厚的布綑著,纏繞在背上直不起身來,完好的右眼也是酸疼泛淚。
原來人類這時還沒戰勝老化嗎?
在床上坐了一下子緩了過來後終於直起身子,推開看起來像浴室的門便看見鏡子,這麼多年以來無論是多荒謬的劇情我始終沒一次看過自己在夢裡的長相,我看著鏡子裡自己的面容,看見一位老太太愣了一下後潸然落淚。
長得太像了。
像高三那年我匆匆奔赴出門去補習班上課,而沒好好道別的阿嬤。那瞬間我想著也許是思念在夢裡呈現,也許是她在我人生中帶給我的一切在外來的日子裡開花。抬手摸了摸自己蒼老的樣子,夢中的我陌生但熟悉,眉髮花白、斜上去的自然眉型和耷拉的眼角仍有一點年輕時的樣子。
這就是夢裡全部我記著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