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中主要有兩個人,一是非裔美國人鋼琴家唐納·雪利,一是司機東尼·瓦勒隆加。整部電影最棒的地方就是對於角色塑造,唐納的出場方式很有趣,就住在卡內基音樂廳樓上,唐納穿著Halston式的斜裁輕軟的衣飾出場,在滿是藝術品的室內走出,坐在一個看起來會被放置「請勿乘坐」牌子的文物般的華麗椅子上頭。而東尼出場就是一個夜店的打手,開頭就不正當的手段取得一些無謂的蠅頭小利,對於來家中修理廚房的黑人工人暗暗流露不友善的態度,讓觀眾一開始就記牢這個人物,既暴力、又對黑人充滿偏見,他的個性展露在人前的方式跟東尼這個人一樣簡單,直接把整個人痛擊進所有人的眼中那樣的簡單。
反而是唐納,隨著劇情慢慢進行,觀眾才會從每個片段中拼出這位一出場就在高處的人,一些不安、負面和缺點,隨著劇情逐漸完整這個角色。長途車依舊上繫著完整的領帶、穿著襯衫,筆挺地坐著沒有一點一般人長途旅行東倒西歪的習慣,跟著劇情拆解這個人在完美的禮儀外殼下,是長期挺過莫名霸凌的既脆弱又勇敢開闊的內在,同時執意堅持某個框架式的原則又持續行動改革現況的行為。
這趟旅程就是互相磨合的過程,東尼用他的階層所能認知到的「好」的方式對待唐納,播放黑人音樂、炸雞和勸對方暫時妥協與忍受,當唐納被歧視,甚至因此發怒打架惹事。而唐納也是,都用自己的角度來給出善意,干預東尼偷竊和賭博的行為,糾正對方日常用詞,嘗試讓對方改掉繞口難念的姓以迎合別人符合所謂的禮貌,但當東尼被羞辱出手毆打警方時,也放下堅持妥協打給其中一個甘迺迪以脫身。
我覺得電影給出兩種關於勇敢的答案。來自移民家庭的東尼有著中下階層的習慣,對於黑人展現的不是惡劣的歧視,而是以家族族群為中心的想法,跟著主流思考覺得黑人非我族類,搶奪他們族群既有的工作機會。他的對於上層階級也沒有討好的卑微,一路上對於雇主噴著粗俗的廢話,每每展現一種打了就會痛,開心就會笑的生活態度,有種直來直往卻充滿中下階層習慣的油滑態度。而唐納迥然而異,木訥堅持到有點多餘的程度,習慣性的放棄爭執,遇到衝突兩手就攤出一個投降的姿勢,儘管不舒服始終嘗試避開紛爭,但因為外表始終會被麻煩找上,勇敢表現方式是幽微的,唐納在許多時候肯定也是感到很糟糕的,但他避開衝突不是因為害怕與軟弱,並且以非常少見的黑人古典音樂家的身份,選擇深入歧視重重的美國南方州部去演奏,。因為要自由的人,其實要負擔最大責任,選別人少走的路的人,要背附最重的枷鎖,從來就沒有人不需要抵抗重力的飛翔。
剝去了電影關於種族問題的討論,大致上還算一部好電影。主要是讓角色去對話,沒有可怕的說教式的大道理也沒有過於煽情的情節,節奏良好塞進一些衝突轉折也表達得相當好。
但關於族群討論,只達到了表面的和解。
台灣早期有部觸動人心的電影,是黃春明的《蘋果的滋味》,講述一群小人物因為被美國人的車撞,而獲得意想不到的收穫。肇事者補償受害者一些物資、錢,將對方的啞巴女兒帶到美國治療與就學,而小人物一家歡天喜地的在病房內就笑顏逐開的慶祝這次的意外。在電影裡美國人並非對小人物敬而重之才慎重對待,而是一種不想惹事的打發心態。
表面的和解,或許藏在內裡的歧視會比堂而皇之的霸凌更影響人深遠。